
2019年暮春,平壤飘着细密的雨丝。我以文化学者的身份随团访问,在锦绣山太阳宫的大理石台阶上,第一次见到她——李贞花。
她撑着一把素色雨伞,穿着浅青色"朝鲜服",身姿挺拔如初夏的白杨。见到考察团,她收起雨伞,微微躬身:"欢迎来到平壤,我是李贞花,金日成综合大学中文系讲师,兼任各位此行的向导。"
雨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,她却不以为意,开始用流利的中文介绍太阳宫的历史。在说到"伟大领袖"时,她的眼神虔诚而专注;但在转向我时,那双明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灵动。
初识,在牡丹峰下的密语
参观万景台学生少年宫时,孩子们正在表演《黄河大合唱》。在激昂的旋律中,她悄声坐到我身边。
"您的研究,《唐代诗歌中的女性形象》,我在大学图书馆读过。"她的声音很轻,却让我心头一震。那篇发表在国内学术期刊的论文,竟能传到朝鲜。
展开剩余84%她继续低语:"我尤其喜欢您对薛涛诗作的解读——'枝迎南北鸟,叶送往来风'。您说这是古代女子对自由的向往。"
表演结束时,她迅速起身,却在我座位上留下一本旧版《中朝词典》。我翻开扉页,里面夹着一片压干的木兰花,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:"明日清晨,牡丹峰。"
密约,木兰花开的黎明
次日破晓,我如约来到牡丹峰。晨雾中,她穿着便装,像个普通的女学生。
"只有这个时候,"她说,"我才感觉自己是李贞花,而不是一个符号。"
她带我穿过一条小径,来到一处隐蔽的亭子。从那里可以望见整个平壤在晨曦中苏醒,大同江如一条玉带蜿蜒。
"知道为什么约在这里吗?"她指着亭柱上斑驳的字迹。我凑近细看,竟是刻着一句汉诗:"相见时难别亦难,东风无力百花残。"
"这是五前,一个中国留学生刻的。"她的眼神悠远,"每次来这里,我都觉得离外面的世界近了一些。"
深交,羊角岛雨夜的《红楼梦》
行程第五天,台风来袭。我们被困在羊角岛酒店。深夜,她冒险来到我的房间,从怀里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。
"这是父亲冒着风险保存的,"她声音颤抖,"程乙本《红楼梦》。"
书页已经泛黄,但保存完好。在黛玉葬花那一回,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批注。最让我动容的是那句:"花谢花飞飞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?原来天下女子,不论在金陵还是平壤,心事都是相通的。"
窗外风雨交加,我们并肩坐在窗前,一页页翻看。当读到宝玉对黛玉说"你放心"三个字时,她突然泪如雨下。
"在朝鲜,"她哽咽道,"我们很少说'爱'。可是,这三个字比千万句情话都动人。"
她靠在我肩上,轻声说:"如果有一天,我也对你说这三个字,你会明白吗?"
惊变,少年宫后的警告
第六天傍晚,在少年宫后的僻静处,她慌张地找到我。
"有人注意到了,"她脸色苍白,"我们不能再单独见面了。"
原来,昨天我们在牡丹峰的会面被人看见并报告了。她受到上级的警告,如果再与外国游客有不当接触,将被调离现有岗位。
"这本《红楼梦》,"她塞给我,"你带走吧。它在你们那里是名著,在这里却是......"
话未说完,远处传来脚步声。她迅速退开,恢复了导游的标准微笑:"先生,该集合了。"
转身时,她低声快速说道:"今晚零点,大同江第二码头。最后一面。"
诀别,大同江边的未竟之约
那夜我冒险赴约,却在距离码头百米处,看见她被两个穿军装的人带走。她回头看见我,微微摇头,用口型说了三个字:"忘了我。"
第二天是行程最后一日,来接团的换成了一个男导游。他生硬地通知:"李贞花同志因工作需要,已调离导游岗位。"
在平壤火车站,就在我即将登车时,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塞给我一朵木兰花。花茎上缠着一张纸条:
"他们要我嫁人,对方是安全部门的人。这是我为自由付出的代价。
那本《红楼梦》第32回,有我最后想对你说的话。
今生缘尽,来世再续。望你余生安好。
——永远的李贞花"
真相,跨越边境的绝笔
回国后,我翻开《红楼梦》第32回"诉肺腑心迷活宝玉"。在宝玉对黛玉说"你放心"的那一页背面,她用血写着几行小字:
"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
三生有幸,得遇知音。
今生已矣,来世为期。
木兰花下,再续前缘。"
一个月后,我收到一封没有寄件人信息的信,邮戳显示来自辽宁丹东:
"李先生:
贞花已于上周结婚。婚礼很隆重,她穿着婚纱很美,但眼神空洞。
结婚前夜,她托我转告你:那三个字,她说了,你也该懂了。
她希望你开始新的生活,这是她最后的心愿。
——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"
尾声
如今,那本《红楼梦》还放在我的书桌上。每当木兰花开的季节,我总会想起2019年春天,想起那个在牡丹峰上与我共赏晨曦的朝鲜姑娘。
后来我听说,木兰花的花期很短,但花香却能久久不散。
就像我们之间,相遇短暂,却足以铭记一生。
今生至此,像个未写完的乐章,在最动人的旋律处戛然而止。
若有来生,愿我们生在同一个世界。那时,我一定在木兰花下等你,听你亲口说出那三个字。
而这一生,就让我守着这本《红楼梦》,在字里行间与你重逢千千万万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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